老厂房频变身文创园
路过万江水蛇涌，在这个东莞城市中心的边缘，一排旧厂房外墙挂着绿色装饰物，显得和东莞遍地可见的旧工厂似曾相识又格格不入，大门岗亭被砌成一个突兀的几何体，外墙上贴着充满设计感又带铁锈的招牌，招牌上写着“泰库”。
这又是一个文化创意产业园区。
798、新天地、红砖厂、华侨城等一批各具特色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在过去几十年间，作为北上广深的城市文化地标不断被提及，类似这样的文创园区正在成为如东莞等新兴城市羡慕追逐的对象。
东莞这几年迎来了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建设高潮，随着东莞“腾笼换鸟”的大趋势，一大批基础设施完善的老厂房通过“三旧改造”摇身一变成了文创园区，从东莞南城艺展中心到万江坝头、运河创意公社到万科0769文创园、再到近期的万江泰库、莞城工农8号，就连东城都按捺不住，由广东三十三小镇文化创意产业园投资有限公司搞起了33小镇。
资本涌入文创园生意
东莞文创园区遍地开花，却引发坊间不少杂音，比如同质化严重；文创园区文化不够、创意不足；甚至有业内人士痛批东莞文创园区“挂羊头，卖狗肉”，以文创园区之名，行商业地产之实等。
但这阻挡不住资本进入东莞文创园产业的这盘生意。
进入东莞文创园区的这些资本“大佬”，大多数本身是商业地产开发商，比如南城万科769文创园由万科地产操刀；中天地产则率先介入了中天创意谷，然后又推出了工农8号等细分客户更加精准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就连富通地产都从深圳踩界过来，声称总投资50亿人民币打造岭南文化创意产业基地，目前已面向市场的则是其中的泰库文化创意产业园。
除了地产商人，就连“文人”也忍不住做起了东莞文创园区生意，像本身作为东莞设计界专业人士的李坚明投资运营了莞城运河创意公社；做文化出版行业出身的东莞永正文化集团则宣称以3个亿打造位于东城的“33小镇”，据南都记者从永正方面了解到，目前“33小镇”拟追加投资翻倍至6亿，侧面可见对文创园这盘生意的热情。
政策催生文创园建设潮
作为文创园区产业发展较早较好的镇街，莞城一直不遗余力地深挖文创园区的可能性，有莞城不愿具名的政府人士认为，莞城作为老城区在新兴城市中心的挤压之下，要避免“空心化”自然会青睐文创园区，除了文创园区的“高帽”之外，在实际操作中文创园区能够很好地通过“三旧改造”政策来实现，这位政府人士将文创园区描述为“做好政府的二手房东”。
记者走访发现，目前东莞文创园区几乎清一色都由“三旧改造”而来，万科769由鞋厂旧厂房改造而成，33小镇的前身是乌石岗工业区，运河创意公社则是莞城圳头村的旧物业。
按照可查证的2009年出台印发的《东莞市“三旧”改造实施细则(试行)》内容，南都记者发现针对“三旧改造”的政策鼓励措施，对于文创园区项目的落户有着天生优厚的条件，包括了“优先审批政策”、“容积率奖励政策”、“经费保障政策”、“改造用地指标政策”、“用地报批政策”和“财政税费、土地出让金优惠政策”等，因为文创园区属于“退二进三”，又能灵活适应东莞产业结构调整的大趋势，文创园区如雨后春笋已不难解释。
“做文创园区名利双收”，一位不愿具名开发商资深人士告诉南都记者，对于体量足够大的地产商而言，文创园区属于试水品牌和新型业态；而对于体量小但灵活的地产商而言，文创园区又属于性价比较高的项目。他观察认为：“奖励补贴如果说是杯水车薪看不上，那么快速改造旧建筑运营出租，就是不费钱也不费力的活，如果不是三旧改造搞文创园的话，你试想在市区众多文创园的优异位置，哪能轻而易举地搞别的地产项目？”
经营
文创生意不能只是讲“情怀”
“装模作样的文创园最终出不了创意产业，只有动真格、讲服务的园区，才有可能为创意团队保驾护航，这过程里头，中天没有拿过政府一分钱，我们愿意拿在传统产业上的收入，扶持这座城市的文创产业。”广东中天集团董事总裁张宇凯今年6月8日通过自媒体如此陈述操盘文创园区的情怀。
势头正劲的“33小镇”投资人刘森，同时也是东莞永正文化集团的老板，他对介入文创园区亦多有情怀：“比如33小镇招商中心与未来创客空间外立面的老砖，有人听到1904年老砖的故事时，真的会流泪，东莞的社会和人群已经沉淀了下来，这就是文创园生存的土壤。”
“投资人在东莞做文创园大多数都‘讲情怀’，不过再怎么讲‘情怀’，毕竟这还是商业投资，还是一门生意，不能只是讲‘情怀’。”泰库文化创意产业园的执行董事陈卫民在谈及自己对于东莞文创园的意见时，认为文创园区只是一种业态，真正运营起来仍然需要遵循商业规则。
陈卫民并不回避地产开发商作为文创园区排头兵的合理性，他反而对“文人办园”持审慎态度，理由是如中天、富通和万科等目前主导东莞文创园产业的地产商在运营团队上更加成熟高效，经验更加丰富，现金流上拥有更大的基础，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东莞文创园区与商业地产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
文创园不文创会自然淘汰
究竟是做文创产业还是做咖啡厅和红酒庄？今年上半年，南都针对东莞文创园区的走访发现，在一些挂着文化创意产业牌子的园区里，出于租赁、成本或者进驻文化创意主体质量不高的原因，园区的进驻单位质量良莠不齐，和普通的商业街并无差异，这也成为坊间对东莞文创园区的负面印象。
但是，备受诟病的文创产业园区容易做成变相商业的现象，在东莞现有的文创园区开发运营者那里，这都属于假命题。
东莞永正文化集团董事长刘森认为文化创意的概念很广，并不能将概念局限起来，将文创园区的性质锁定：
“很多人认为做图书、动漫、游戏、电影等就是文创，但其实文创的内涵不局限于此，文化可能是小小的字，也可能是歌，也可能是胡乱涂抹的衣服。我个人认为，把平凡的东西变得不平凡，就是文创，所以书店、餐厅、咖啡厅都可以是文创业态”。
截至南都发稿，中天方面暂未正式回应采访提纲，但是作为工农8号、创意谷等诸多东莞文创园区的开 发 者，中天集团的张宇凯曾以“在商言商”的前提下，认为“有市场就肯定有一个淘汰过程，我们目前看到做得好或者没做好的项目都有，感觉文创园有点良莠不齐，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甚至淘汰的过程还未开始。”
泰库文创园区的执行董事陈卫民则告诉南都记者，泰库并不以出租空间作为重要盈利模式，同时也是天使投资人的陈卫民透露，泰库真正要做的是孵化有盈利能力的文化创意产业，泰库并不会只做“二手房东”，至于产业园区的咖啡厅、展览空间等只是属于有益有趣的配套而已。
观点
把平凡的东西变得不平凡，就是文创，书店、餐厅、咖啡厅都可以是文创业态。
——— 永正文化集团董事长刘森
有市场就肯定有一个淘汰过程，目前做得好没做好的项目都有，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甚至淘汰的过程还未开始。
——— 中天集团张宇凯
“做文创园区名利双收”，对于体量足够大的地产商而言，文创园区属于试水品牌和新型业态；对于体量小但灵活的地产商而言，文创园区又属于性价比较高的项目。
——— 匿名开发商
政府扶持奖励只是锦上添花，真正培育文创产业成功，始终需要回到市场和项目本身。
——— 泰库文创园区陈卫民
文创产业交给企业经营是对的，政府的调节应该通过公共政策进行引导，必须警惕文创产业园区只是借文创名义进行圈地圈钱，监督考评机制亟待完善。
———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教授林江
如果政府不了解，就学人家去发补助，最后变成什么？就变成大家想方设法去抢这笔钱，补助成为了文创项目的利润。
——— 运河创意公社李坚明
扶持
政策红利亟待释放
除了市场自行调节以外，业内人士认为政府在文创产业及文创园区方面的政策引导可以更上一层楼。
近年来，东莞先后出台了《东莞市建设文化名城规划纲要(2011- 2020年)》、《关于促进创意产业园区发展的实施意见》、《关于加快文化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等政策，从财政、税收、投融资、工商管理、土地和人才等方面对重点文化产业园区(基地)、重点文化产业项目以及重点企业予以扶持，并设立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以补助、贴息等方式对符合条件的申报主体予以扶持。
但是业内人士多数认为，政府的政策利好已经看到苗头，但政策红利却实际上未能有效释放，缺乏前瞻性和实操性。
运河创意公社的负责人李坚明在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表示，曾建议政府在政策倾斜一块针对文创产业可以更加“专业+灵活”，比如不应该仅以“纳税额度”作为评估产出标准，在针对文创行业的扶持补贴上可以更接地气。
“最近市里面都在修订针对文创园区认定的标准，我们看到新的认定标准之后都表示不理解，比如文创园区扶持政策分两套系统，经信局有一套标准，市委宣传部又有一套标准，比如经信局的认定标准里就要求奖励项目需要企业上市才算孵化完成，但我们知道风投业内一般认为完成天使轮进入A轮就可以认定为孵化出来了，如果按照经信局的标准，那么连雷军的小米公司都不算孵化完成，因为小米公司至今也没上市……”泰库文创园区的陈卫民透露，除了需要适应经信局的认定标准外，宣传系统的政策红利又细分到了园区企业的组织代码分类，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文创产业的灵活发展。但他同时坦承，政府扶持奖励只是锦上添花，真正培育文创产业成功，始终需要回到市场和项目本身，“政府补助和奖励对于泰库这样体量的园区而言，实际是杯水车薪，但我们会渴求政府的那顶‘帽子’。”
官方认为扶持双轨有效
南都记者通过查询获悉，目前东莞市一级对文创园区及园区企业的扶持政策主要归口于政府经信系统和市委宣传部门。
包括2008年东莞市政府印发的《关于促进创意产业园区发展的实施意见》和《东莞市创意产业园区认定管理办法》；自2010年10月起，东莞市政府以及有关部门先后印发了《东莞市建设文化名城的若干政策(试行)》等多项政策和办法，随后东莞市府办又印发了《东莞市文化精品专项资金管理暂行办法》、《关于加快文化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和《东莞市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管理暂行办法》，文件还对文化项目的扶持金额做了细化的规定：不同的文化产业项目，有不同的财政补贴办法，重点文化项目和文创园区最 高可获得500万元的财政资金支持。
“经信局的政府扶持和宣传部的扶持并不冲突，经信局的扶持是偏创意产业，宣传部的扶持则偏向文化专项扶持，但实际上东莞文创园区和产业往往是文化和创意都有涉及，并不分家”，本周二东莞市市委宣传部方面接受南都采访时表示，东莞官方对文创园区及产业支持不遗余力，园区及企业应根据自身实际情况，适应政策去申报补助与奖励，“但是这两套系统的补助奖励不能重复申报，款项由财政支出。”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教授、东莞市政府顾问林江认为，东莞文创园多不多？如何做？都应该交给市场选择，但也认同政策引导的巨大作用：“文创产业交给企业去经营是对的，政府的调节应该是通过公共政策进行引导”，但他同时指出，必须警惕文创产业园区只是借文创名义进行圈地圈钱，监督考评机制亟待完善。
园区扶持是一块“肥肉”
无论如何，政府扶持和优惠对于文创园区而言，仍然是绕不过去的一块肥肉。
东城33小镇方面就“是否期待获得政府资助”问题表示“比较复杂”，目前正在申请园区认定；曾开发过创意谷、工农8号等文创园区的中天集团张宇凯就直言“没有拿过政府一分钱”；而泰库方面的陈卫民亦透露，泰库暂未通过园区认定，正积极准备；反而是独立运营的运河创意公社领衔的尺度设计以项目名义，今年拿下了文化专项资金扶持。
据33小镇相关负责人透露，以33小镇为例，或能享受的政策利好“并不是专门针对33小镇的政策，市里和(东城)区里都有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政策，主要包括三块：优质项目补贴；配套项目补贴；进驻园区文化服务业企业租金补贴。前两项，园区和园区商户符合条件都可以申请，第三项只针对商户，年后我们就可以给园区申报明年的补贴，并指导商户申报”。
南城艺展中心负责人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就曾透露，艺展中心每年获得政府资金扶持以千万元计，但这位负责人澄清这些扶持资金“作为完善配套和租金补贴，艺展中心本身并不能从中获利”。
据记者查证，东莞市十五届人大三次会议分组讨论现场，时任人大代表、南城街道党委书记钱超就曾为艺展中心“讨扶持”，并炮轰市政府提出“10亿文化扶持资金”后，南城艺展中心以该项目申请资金未获成功，痛批政府部门行政审批手续繁杂，希望尽量明确负责部门和实施细则。
“如果政府不了解，就学人家去发补助，最后变成什么？就变成大家想方设法去抢这笔钱，补助成为了文创项目的利润。”运河创意公社的李坚明虽然今年拿到了政府补助，但他在接受南都专访时仍表达了自己对行业补助的小忧虑。
实际上，记者至今未能从各个已被认定的文创园区方面获悉具体的政府扶持资金额度，官方公开资料中并未显示这些扶持的实际情况。